■田曉倩

    逝去的時光像是打著旋兒的梧桐葉一樣，在地上疊了厚厚的一層，想去理清卻沒有任何思緒，久遠(yuǎn)得讓我似乎忘了回家的路。我就坐在這片廣袤的天空之下，想象奶奶的墳頭被秋風(fēng)拂亂的枯草如同你在世時被秋風(fēng)拂亂的頭發(fā)，一樣的凌亂和滄桑，而我就不可以伸手為您捋順?biāo)Ｓ忠娭仃枺欠襁€在那個路口等我歸去？是否會如我想你般想我？

    還記得偎在您膝邊聽您講那些古老的故事，那緩慢的語調(diào)，伴著老藤椅吱吱嘎嘎的聲音如同掛在歲月屋角的一串破風(fēng)鈴，叮叮咚咚，自成旋律，自得其樂。您握著我的手，輕輕地?fù)崦⑴拇颍赡菚r無知的我是多么懼怕您的手啊。常年的勞作使它們失去了往日穿針引線的靈秀，而是如土壤、如樹皮一般的粗糙和厚實。那些繭刮著我的手，在皮膚與皮膚的摩擦中感受彼此的存在。如今才知道，也許這是您把歷史嵌入我身體的最好方式吧。您一點兒也不兇，甚至?xí)v容我干些出格的事。那時候，特別喜歡吃您用紅豆煲的菜湯，清香爽口，淡而不簡，如您的生活。現(xiàn)在想來，若當(dāng)時您還會教我“紅豆生南國”的詩句，怕是領(lǐng)略不到那純真的美了。到底還是源于山里人最樸實的愛可貴，不嬌柔，不矯情。

    還記得跟在您身后翻山越嶺，走家串戶。那時總會緊緊地抓住您的手，像行駛在茫茫大海的一艘船，您就是我的羅盤。時光卻在那一刻騙了我，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，直到您離開。我沒有勇氣去看您形容枯槁的臉，沒有勇氣去哭著嚷著叫您留下來。您終于舍得放開手讓我一個人走，終于用透風(fēng)的嘴講完了這個關(guān)于生命和輪回的故事。留與我的，只是那把依舊吱吱嘎嘎的老藤椅，在細(xì)碎的光線中搖晃，把地上的影子割得斑駁、七零八落，如同我泄了一地的淚。

    三年沒見，今思重陽，又見重陽，淚臨空鄉(xiāng)。我一個人在外地過著這個節(jié)日，沒有您的撫摸。而奶奶，您也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過著這個節(jié)日，沒有了我的嬉鬧，我的撒嬌，我的依偎。我沒有完成許諾予您的那些高遠(yuǎn)的誓言，甚至在這個秋天連一枚紙錢也不可以寄給您。我只愿在夢中可以見到您，聽見您叫我的乳名，和您一起爬那些熟悉的山，一直大手牽小手，向前走，向前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