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何永康

    最先知道格桑花是在很多優(yōu)美的藏族歌曲里，因為一直無緣到西藏，不知格桑花究竟是什么模樣，想來也是高貴圣潔的“花仙子”吧。四川的藏區(qū)倒是去過幾次，也不曾留意格桑花，當?shù)厝艘矝]有特地引見，他們見慣不驚。

    那年去蒼溪九龍山避暑，接近景區(qū)核心地帶，有一段寬敞的鮮花簇擁的道路。那花開得真是燦爛，有一種迎客的熱情。我問當?shù)氐呐笥眩哼@是什么花？格桑花。朋友淡淡地回答。

    哦，這就是格桑花了，真是不期而至的“艷遇”。

    我獨自一人沿著鮮花大道走了一個來回，仔細地觀察格桑花的顏色與形狀。顏色的基調(diào)自然是赤橙黃綠青藍紫了，更多的這七種顏色混搭而成的無名的“雜色”，花朵不大，但因為葉子很小，像叢生的雜草，加之花瓣總是被一柄細長的莖高高舉起，也就很是奪目了。應該說，初次看見格桑花，就發(fā)現(xiàn)這是我的“菜”。

    這以后，我又在幾個地方，看到成片的格桑花花海。我雖不再大驚小怪了，但仍然有點激動，像老友重逢或故人邂逅。

    我找出當年在藏區(qū)拍的照片，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時候，格桑花都是背景。回憶起來，當年驅(qū)車在天路上奔馳時，路兩邊迎送的野花大多也是她們。一路格桑花，是上蒼恩賜的華彩行旅，卻生生被我忽略和辜負。

    前幾天，我的一個學生邀請我到郊區(qū)他的農(nóng)舍做客。鮮花環(huán)繞是必不可少的，格桑花也混在其中笑得燦爛。我就有點納悶了，按理說，格桑花是高原植物，生長的環(huán)境應該有1000米以上的海拔高度，而這處于淺丘的農(nóng)家小院，格桑花為何也生存得有模有樣呢？

    我詢問何以養(yǎng)成。學生說，弄了一捧種子，隨意地撒了一圈，也沒怎么料理，自己就長成這個樣子了。

    哦，這么說，是原本屬于高寒地帶的“寒門女子”，“下嫁”到川東北普通農(nóng)家了。

    長時間里，格桑花的影子總會時不時呈現(xiàn)在腦子里揮之不去，讓我不斷反芻，品味這花給人的感受。

    其實，不論哪個地方的格桑花，給我的美感幾乎是一樣的，這美是笑意盈盈的，因為每一片花瓣都捧著一片快樂，明媚而溫和。

    格桑花多是單瓣的，因而可以開放得很舒展，在陽光的照射下通體透明。簡潔的造型，快樂也就是簡單而毫無遮掩的。看過很多富養(yǎng)的花，復瓣的居多，但往往因?qū)哟翁啵芏忍蠖屓穗y以親近，好像一個人的心眼太多，心思太縝密，反而讓人難以接近，只好敬而遠之。

    孤獨的人或許內(nèi)心有自己的快樂世界，但一般來說，群居比獨居要快樂得多。凡人還是群樂為好，因為快樂是可以傳染的。譬如格桑花，一 開就是一大片，在風中熙熙攘攘，調(diào)笑打鬧，熱鬧非凡，好不暢快。

    格桑花品種繁多。由此我想到了兩個詞——雜陳與兼容。在格桑花的族群里，花色是千差萬別的，花形是千姿百態(tài)的，但都能和平相處，大大小小，高高矮矮，形成養(yǎng)眼的錯落有致；你明艷我素雅，但并不彼此排斥，而是互相陪襯與托舉，呈現(xiàn)出豐富的形象，彰顯出和諧的快樂。

    格桑花不是花中貴胄，而是山中的野民。不像牡丹那樣雍容，不像梅花那樣冷艷，不像蘭花那樣幽然，也不像同屬一科的菊花那樣散淡。不作君子作凡人。因其凡俗，就有一種天生的低調(diào)，但低調(diào)中也有野性張揚，朝霞中該招展時絕不含蓄，烈日下該收斂時絕不硬撐。仿佛真真悟透了能屈能伸的生存哲學。

    其實，人在格桑花面前也要低調(diào)，方能有更多的發(fā)現(xiàn)。比如，你要拍出她的姿容，就得放下身段蹲著，透過鏡頭仰視，才能讓畫面剔除雜蕪，凸顯花枝；才能以藍天白云為背景，找到高原的感覺。如果你平視或者俯視，看到的只能是雜亂無章的閑花野草。

    在藏區(qū)，人們又把格桑花叫做“八瓣梅”，因為其花瓣多為八瓣。民間傳說，如果能看見九瓣的，就會更加吉祥幸福。

    我沒有刻意去找“九瓣梅”。因為，最為普通的恰恰是最為可貴的。何況，格桑花已經(jīng)給了我很多可貴的啟迪，給了我視覺和心理的快樂感受。夫復何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