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韋曉蘭

    流水的清音敲打著我的記憶，月光朦朧的夜晚，那份思念，沿著老黃牛凌亂的腳印，悄悄爬滿山腳。夢里，我在田壟上踩著春天潮濕的格子走回故土，走向那縷縷炊煙升騰的地方。

    燕子啄開了四季的卷首。父親手中的犁已犁開了土地一冬的思念，母親挽著褲腳在棋盤似的田野播種希望；小河邊那嬌俏的野花瓣上滾著晶瑩的雨露，釀出一季的芬芳；屋后的新竹正在拔節(jié)，一聲一聲，呼喚著我的乳名；屋頂上淡藍(lán)色的炊煙在清風(fēng)中吟出一首婉約的小令，在三月的雨里渲染出一幅淡雅的潑墨山水。三月的村莊，因?yàn)榇稛熝U繞，而變得富有詩情畫意；三月的春天，因?yàn)榇稛熒v而充滿溫暖。

    走近故鄉(xiāng)，已是黃昏，當(dāng)一年未回家的我在村口見到那泥墻黑瓦的老屋飄出淡藍(lán)色的炊煙，聞到熟悉的飯菜香時(shí)，一種溫馨慢慢涌上心頭。炊煙是村莊的圖騰，是游子永恒的記憶，透過炊煙，我望見村民們?yōu)榱松疃氏碌钠D辛血淚；透過炊煙，我感受了其中凝聚的溫暖。

    還記得本學(xué)期返校時(shí)，母親起了個(gè)大早，為我燒水洗臉，刷鍋煮粥，盡管我告訴她我是下午兩點(diǎn)的火車，不用著急。母親說，不要緊，反正也睡不著。跳躍的火光映紅了母親干瘦的臉，溫暖的炊煙輕輕喚醒了村莊甜美的清夢。我不顧母親的阻攔，與她一起在灶前忙碌，銀絲滿布身體欠佳的母親因?yàn)閾?dān)憂女兒明日的路途，竟輾轉(zhuǎn)不寐，我何以心安坐享其成？出門時(shí)，母親開始焚香點(diǎn)燭，祈求神靈保佑她的女兒一路平安，學(xué)習(xí)進(jìn)步。青煙繚繞中，我的淚悄然滑落，心靈溢滿了陽光的溫柔。

    巴音博羅說，炊煙是鄉(xiāng)村的紗巾，炊煙是母親佇立在村頭呼兒喚女的回音，炊煙是一首田園詩的韻腳，炊煙是流傳在土地深處的民瑤曲所省略的那部分。而我想說，炊煙是父親晚歸時(shí)趕牛吆喝的聲音，是母親井邊挑水淘米的背影，是奶奶陽光下滄桑溫暖的微笑，是黃昏中那一條平仄如詩、青苔蔓延的石階小路。我喜歡炊煙升起的寧靜，喜歡炊煙飄蕩的空靈，喜歡炊煙彌漫的溫暖。村莊純樸的日子在裊繞的炊煙中日復(fù)一日地流過，我們?cè)诖稛煹哪曋谐錾㈤L大、離開，而父母親則在灶前、在田野里圍著炊煙的旋轉(zhuǎn)慢慢老去。

    日落，黃昏。七百年前，那遠(yuǎn)在天涯漂泊的游子在古道西風(fēng)中，面對(duì)著小橋流水旁的人家屋頂上飄裊的炊煙時(shí)，我想，他一定如我一樣，虔誠地守望家的方向，想念那一份無言的溫暖。“孤燈燃客夢，寒杵搗鄉(xiāng)愁。”孤燈無眠，搗聲如愁，鄉(xiāng)愁是一首美麗孤獨(dú)而又溫暖的詩。三月的風(fēng)，載不動(dòng)我霧靄般的鄉(xiāng)愁，三月的雨，淋不濕我檀香過窗溫暖的思念。坐在三月的雨季里，想家。那未完的詩句，掠過春天的衣衫，蜿蜒成一條長滿狗尾巴草的小路。

    想家的時(shí)候，我便是那裊裊的炊煙，吻過村莊清涼的額頭，纏繞在母親焚香點(diǎn)燭的手指間。